浮生岂似风中雪

【双关】何人可渡（三）

         周巡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死者身份已经确定了，技术队在主卧里找到了他的身份证和其他一些证件，死者名叫贺霖，二十一岁，汉族，高中学历，其他的像社会关系这些还在查。’

　　‘监控也调过了，不过依我看悬得很，这是个老式小区，摄像头本来就没装几个，大部分还是坏的，或者根本没开，而且那围墙也就一米来高，稍微来个身手利索些的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翻进来。’

　　‘至于报案人，接案的小刘说报案人自称是死者的女朋友，叫齐，齐什么来着？’

　　说着说着，周巡突然就卡了壳，随即便瞪向不远处正围着赵茜鞍前马后的小汪，倒霉徒弟本来正背对着这边，但大约是背锅背出了心有灵犀，顿时转过头来忙不迭的补充道：‘叫齐露露。’

　　‘人呢？’

　　‘半个小时前联系上了，说是已经到了机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机场？’关宏宇问：‘怎么回事，人不在津港？’

　　周巡现在一听见关宏宇说话就想怼他，但关宏峰还在旁边站着，明显是在等答案，周巡不敢挑战他的耐心，只能老老实实的回话：

　　‘小刘说电话里那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话也没说清楚，问了半天才听出来她说她男朋友被人杀了，说了地址以后电话突然就挂了，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出来，具体只能等人到了再说了。’

　　‘周队，报案人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楼下突然就有民警喊了一声。

　　‘让她上来...等等。’

　　周巡看着满地板的血迹，不由犹豫了一瞬，来的毕竟是个姑娘家，又勉强算是半个亲属，实在不太好让人看到这种血腥场面。

　　再说了，到时候那姑娘要是直接哭晕在现场，他们顾哪头？

　　‘小周，你去接待一下，问问情况。’

　　‘啊？’周舒桐有些紧张起来：‘我行吗？’

　　‘放心，你肯定行，而且支队里绝对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关宏宇又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冒充他哥的身份进入支队之前，明明在家已经向他哥夸下海口，表示若遇上突发状况自己会随机应变，绝不会找尿遁那么烂的借口，却还是在分析高远一案时被这姑娘一个问题逼得只能以上洗手间为由尿遁，于是这话说的格外真心实意。

　　周舒桐自然不知道关宏宇想了些什么，只单纯的以为是在鼓励自己，于是瞬间便信心满满，随即踏着坚定地步伐下楼去了。

　　出了单元门口，周舒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警戒线旁的女孩——一身米白色羊绒大衣，齐肩的短发，娃娃脸，倒让人有些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大就是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周舒桐的视线，女孩突然偏头看了过来，眸光清澈，神色间也颇为镇定。

　　周舒桐暗暗在心中为自己打气一番，这才走上前去：‘你好，齐小姐...’

　　女孩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不姓齐。’

　　什么情况？

　　周舒桐不由满脸错愕。

　　周队不是说报案人名叫齐露露么？

　　‘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叫叶小佳，齐露露是我的闺蜜。我们都在南姜市读大学，这次事关重大，露露本来想自己过来的，却被一些事情绊住了，只好拜托我跑这一趟。’叶小佳微笑着说：‘所以呢，警官，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一定尽全力配合你。’

　　不用安抚悲伤过度的家属，居然就直接进入了提问环节？

　　即便周舒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也被叶小佳这一记直球砸的有些发蒙，好在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知道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随即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叶小姐，请问你知道贺霖最近有和什么人结过仇吗？’

　　‘啊，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其实吧，我和贺霖的关系只能说是一般般，我和露露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大一那会儿她才认识了贺霖，虽然都在一个学校，但我和他们俩不是一个专业的，所以也没怎么跟贺霖打过交道，后来大三上半年贺霖被学校劝退，我们之间就更没有多少交集了。’

　　‘而且他开了个酒吧，要经常和道上的人打交道，和谁结过仇这还真不好说，估计就连露露也不一定清楚。’

　　‘对了，你看看这个。’叶小佳忽的一拍手，然后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个手机，‘嗒嗒嗒’按了几下之后递给周舒桐：‘对你们破案应该会有所帮助。’

　　周舒桐伸手接过，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段暂停的视频，不长，甚至可以说是很短，总共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伸手轻轻一点，视频开始播放。

　　入镜的是一个躺在血泊中的年轻男人——鲜血正如同泉涌一般源源不断的自他脖颈处流出。

　　看得出来，拍视频的人非常镇定，技术也不错，不仅镜头没有丝毫晃动，还可以让人清晰地看到年轻男人的面容，与其仍在微微抽搐的身体。

　　除此之外，拍视频的人一声没吭，而且上镜的除了濒临死亡的年轻男人，就只有扔在一旁的一把带血的水果刀，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毫无疑问，视频里的年轻男人正是贺霖。

　　叶小佳解释道：‘这个视频是今天凌晨两点半的时候，贺霖的微信在朋友圈发的。’

　　‘朋友圈？’周舒桐忽的头皮一麻，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王志革一案时因着凶手作案手法被媒体披露，对破案造成了极大干扰，周巡因此暴跳如雷的场面，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对，朋友圈的原视频我已经请人帮忙紧急通知网监删除了，但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过去了接近一个小时，所以也不排除有像我一样先行保存下来的。’

　　不管怎么说，删除了就好，周舒桐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有些疑惑起来：‘齐小姐身为报案人，却又不在本地，那她是怎么知道贺霖出事的呢？通过发布在朋友圈的这个视频吗？’

　　叶小佳‘嗯’了一声，顿了顿，她又道：‘警官，你听说过云岗市‘9.11’大案吗？’

　　周舒桐茫然的摇了摇头，云岗市与津港并不相邻，两者之间隔得很远，足足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她自然不怎么关注，不知道叶小佳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些。

　　‘9月11号，也就是差不多一个半月以前，云岗市发生了一起连环凶杀案，短短六天时间，凶手一共杀了三个人，手段非常残忍，不仅每次都是杀人分尸，然后再将尸体完整的拼回去，而且还把杀人过程拍了视频，用受害者的手机上传微信朋友圈。’

　　‘此后云岗支队虽然查出了凶手，却在布控时被对方逃掉了，目前凶手仍然下落不明。’

　　‘我和露露都是云岗人，因此都有关注过这个案子，今天凌晨露露看到这个视频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个案子，然后就给贺霖打了电话，却被提示对方已关机，所以露露情急之下，直接报了警。’

　　杀人、分尸、拼尸、视频、朋友圈...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和今天发生在津港的这起案子对上了！

　　‘叶小姐，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破案有很大帮助，我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队长，麻烦稍等一下。’

　　周舒桐神情严肃，转身就往楼梯口跑，但才跑了没两步，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刚回过头去，叶小佳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笑着眨眨眼，道：‘警官，手机先借你啦，别忘了还我啊。’

　　周舒桐回以一笑。

　　听完周舒桐的汇报，周巡果然愤怒的吼了一嗓子：‘这人他妈变态啊？谁杀了人以后还专门拍个视频发朋友圈的？’

　　高亚楠头也不抬，一句‘那你觉得又有哪个正常人会杀人分尸，然后又拼回去？’怼了回去。

　　周巡无言以对，只好默默看向关宏峰：‘老关，你怎么看？’

　　关宏峰正低头摆弄着一个手机——却不是周舒桐拿来的那个，而是关宏宇递给他的，闻言，他微微抬头，举起自己手中的手机，让周围几个人都可以看清楚屏幕：

　　‘这是宏宇刚刚用浏览器按关键字‘云岗’和‘9.11’搜索出来的新闻，虽然标题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很明显的共同点，那就是虽然都有提到凶手将杀人过程录成视频后上传朋友圈，却并没有提到分尸和拼凑尸体这一细节。’

　　周巡精神一振：‘叶小佳在说谎？’

　　关宏峰用一种意味难明的目光看着他。

　　关宏宇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他。

　　周巡被前者看到心虚，被后者看到暴躁，满脸纠结的问：‘我说错了？’

　　‘新闻里没有提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关宏峰淡淡道：‘她既然能堂而皇之的在小周面前说出这些细节，那就表示她并不害怕我们顺着这些细节追查下去，最大的可能是，她是云岗那几起案子的知情者。’

　　‘我马上让人去调‘9.11’案的卷宗，顺便查查这个叶小佳的身份。’

　　‘等等。’周舒桐突然出声，在众人齐刷刷看过去的目光中，周舒桐弱弱的举起了手机：‘关老师，周队，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眼熟？’

　　展现在众人眼前是一男一女的合照，被主人设置为了屏保。

　　照片上的女孩笑的眉眼弯弯，朝着镜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而男生却是一脸无奈，正用纸巾擦着自己脸上疑似蛋糕的物体。

　　女孩正是叶小佳，至于男生，周舒桐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周巡摸了摸下巴：‘这男的是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关宏峰眸光一动：‘是叶辰。’

　　‘叶辰？哪个叶辰？’周巡一愣。

　　‘云岗支队的支队长叶辰。’

　　周巡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云岗支队长的叶辰？就这个小白脸？’

　　关宏宇笑了：‘嚯，颇有我哥当年的风范啊！’

　　高亚楠：‘你指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关宏峰：‘...’

　　周舒桐想笑，好在拼命忍住了。

　　关宏宇相当识趣，还没等他哥的眼刀飞过来，就立马摆出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我的意思是我哥当年不也是二十几岁就当上了长丰支队的队长嘛，周巡那是典型的没文化，粗俗！什么小白脸，按现在那些小姑娘的话来说，那叫小鲜肉，你瞧瞧人家那一脸正气，可不和我哥当年一模一样？’

　　周.没文化.巡：‘...’

　　关宏宇你够了！

　　老子好歹拿了个大学文凭，你个高中学历的家伙好意思嘲笑我没文化？

　　周巡终于没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老关啊，算我求你了，下次你来队里千万别带关宏宇这货成不？俗话说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着你的时候，脑子里偶尔还能蹦出俩智慧的火花，一旦跟关宏宇凑一块，我就只想起和他斗嘴了，这智商下降的厉害啊！’

　　一听这话，关宏宇果断不乐意了，抢在他哥开口前，他眼角斜斜一挑，表情是十成十的鄙视：‘快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本来就是一脑子浆糊，哪来的什么智慧的火花？智商低还好意思怪到我头上，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个儿便秘，还怪地球没引力！’

　　周巡：‘...粗俗！’

　　‘我这叫话糙理不糙！’

　　在场的民警一个个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关宏峰只觉心累。

　　‘宏宇。’

　　见自家亲哥开口了，关宏宇不要太识相，立马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