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岂似风中雪

【玉露】蓦回首（下）

        沙雕风。

        来天界的第四天，我后悔了，非常后悔的那种。

　　回来的第一天，润玉带我进了一个叫璇玑宫的宫殿，还没说什么呢，突然来了一个穿了一身红，看样子恨不得把自己包成红包的娃娃脸。

　　他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我可怜的小露珠啊....’

　　说着还想往我的方向扑，被润玉拦住了，润玉表情有些无奈的喊了一声‘叔父’，然后拖着他就往外走。

　　我有点懵，这谁啊？

　　第二天，又来了一个浑身青翠欲滴的蛇精，看着我一脸迷茫的表情，他问我‘你真把润玉忘了？’

　　‘你不知道，你失踪以后，润玉.....’

　　总之就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见一个高贵冷艳的姑娘冒了出来，拎着他的耳朵给人揪走了。

　　我：....都什么人啊？

　　第三天，璇玑宫迎来了一个白胡子老神仙，不知怎的，我一直毫无波动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扯住了似的，难受的紧。

　　“露儿，别哭....”

　　我怔怔的伸手，摸到了一脸泪。

　　我哭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自称‘太巳仙人’的白胡子神仙，是我的爹爹。

　　我虽然毫无印象，但这下意识的反应总做不得假，看着老人家泪流满面的模样，我忍不住一阵心酸，然后我就答应了他，回太巳府去住。

　　于是晚上润玉过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事和他说了。

　　“我不同意。”润玉定定的瞧着我，道：“你是我的仙侍，自然是要跟在我身边的。”

　　我：？？？我不是仙二代吗？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当侍女的命运？

　　“芙瑶她们虽然都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可做事总不如你细心....”

　　我和润玉是并排而坐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润玉低垂的眉眼居然让我无端看出几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这样不好，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说，却还是鬼使神差般的应了下来。

　　哎，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

　　于是在润玉很够意思的答应我太巳，啊不，应该是我爹那头他会去说的以后，我走马上任了。

　　再然后，不得不说，真他么尴尬.....

　　被美色迷惑的我显然忘了自己失忆了这一事实，于是，我现在就在润玉专属的小厨房里，看着小仙女芙瑶仔仔细细的和我讲解润玉喜欢吃什么糕点，喝什么茶水，再一步一步的教我该怎么做。

　　一模一样的步骤和手法，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区别啊喂！

　　我表示怀疑，于是在成功出师之后，我悄咪咪的在我做出来的糕点里面加了几块芙瑶做出来的，然后给润玉端了过去。

　　等润玉准确的避过了所有芙瑶做出来的糕点，单单吃掉了我做的之后，我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怀疑你是故意的，这剩下的糕点就是证据。

　　

　　当然是爱情的力量~

　　天天跑来璇玑宫混眼熟的蛇精彦佑同志，在听了这事之后如是说道。

　　听了这话，我心头一跳，却朝他笑的一脸无辜，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模样。

　　从见润玉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我对他的感觉是不同的，最起码和夙渊待一块儿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想怼他，而对润玉，却是满满的心疼，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那种。

　　但冥冥之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眼下这样就足够了。

　　而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每天早起服侍润玉穿衣洗漱，待他下朝后处理政务时，我便在一旁帮着他磨墨，偶尔润玉得了空，也会和我一起在璇玑宫的院子里喝茶下棋。

　　当然，多数时候都是我输，但润玉脾气好，有时我耍赖要悔棋，他也没有不应的。

　　其实最初我只是想看看润玉的底线在何处，奈何润玉的脾气简直好的不可思议，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生气的边缘试探，他居然一点儿也不恼，最后反倒是我良心发现，不好意思再玩了。

　　每当这个时候，彦佑就会见缝插针，向我科普润玉待我的不同。

　　但不管他各种明示暗示，我就当听不懂。

　　到最后彦佑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忘川水里走一遭，你别的不说，倒是学会了装傻。”

　　我便回以一笑。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就在我以为我和润玉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夙渊来了。

　　他是偷偷溜进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会儿他懒洋洋的靠在璇玑宫门口，打量了一眼璇玑宫内明显是一个人留下的生活痕迹，然后转头朝我笑：“润玉还没搞定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不肯示弱，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夙渊好歹和我相处了几百年，怎么会看不出来我是在嘴硬，更何况这家伙根本就是个隐形腹黑，就见他眼中浮现出几分嘲笑之色，道：“啧，和我谈判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结果呢，这是打算温水煮青蛙？”

　　“你才是青蛙！”

　　我黑着脸反驳。

　　夙渊挑了挑眉，笑我：“终于肯承认你们之间有猫腻了？”

　　他用一种格外意味深长的眼神瞅了我半晌，又道：“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来给你们加一把火。”

　　？？？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还没等我阻止，夙渊已经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

　　我有点担心这货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于是一直跟着他，直到他隐身出了南天门，我默默的囧了。

　　所以你丫刚刚就是随便说说？

　　我一时难以分辨内心一瞬间涌上来的感觉到底是失望，亦或是松了一口气。

　　可后来事实证明，我还真是冤枉夙渊了。

　　第二日轮到我休沐，由于实在招架不住老父亲的殷殷期盼，我只好回了太巳府。

　　没想到待了还没有半天，芙瑶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邝露姐姐，陛下让我来给您传个话，说晚上会在彩虹桥旁等着您。”

　　我心中不免生出疑惑，今日回太巳府润玉是知道的，为何还会急匆匆的派了芙瑶过来？

　　越想越是不安，我打发走了芙瑶，越发的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我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赶去了彩虹桥。

　　不知为何，润玉除却上朝必须得穿戴繁复的朝服以外，其余时候多是一身极其简单的白衣，就像那日我与他在鬼界初见之时的模样，哪里像是执掌一界的天帝陛下，倒像是无官无职的小散仙了。

　　今夜也不例外。

　　但我显然更喜欢他如今的模样，少了身为天帝时那种高不可攀的清冷之气，却多了几分温和。

　　且潜意识里，我依稀记得，仿佛在他还是这幅打扮的时候，我已陪伴了他许多年岁。

　　“邝露。”

　　不得不说，润玉眉眼生的极好，在他定定的瞧着你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移开目光，我也不例外。

　　但我不知润玉今夜为何会叫我过来，便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想回鬼界吗？”

　　我：....脑子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陛下，您怎么了，可是夙渊和您说什么了？”

　　润玉并未答话，只是以手抵唇，轻轻的咳了几声。

　　我心头莫名一惊，直觉似乎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我今日见到夙渊了，他过两日便要回去，你若想回鬼界，便同他一起吧。”

　　“若是哪日你思念太巳仙人，随时可以再回天界，不会有人敢拦你。”

　　这语气……

　　我不由愣了一下，怎么让我听出了几分吩咐后事的意味呢？

　　呸呸呸，想什么呢！

　　然而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里冒出头来，心中便蔓延开一阵无尽的恐慌，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的瞧着润玉。

　　想不到这一瞧，还真让我瞧出问题了，润玉的脸色为何会那般苍白？

　　思虑间，润玉又咳了几声，且我隐约瞧着，他捂着唇的指间似乎有血色渗出。

　　往事于瞬间浮上心头，我几乎乱了方寸，无意识的低喃道：“血灵子？怎么会，我不是将无定草送回来了吗……”

　　话一出口，我忽然清醒了几分，抬眼一看，润玉果真正看着我笑。

　　“你骗我！”

　　我咬了咬唇，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由憋着一股气粗鲁的用衣袖一擦。

　　润玉含着笑起身，走到近前递给我一方手帕，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就是不接。

　　他便不笑了，半晌才有极轻的叹息声响起：“我若不这么做，何时才能得你一句真心话？”

　　“你怎么知道我恢复记忆了？”

　　“昨日夙渊说的。”

　　我咬着唇，内心的小人已经举起银针，将夙渊扎了个透心凉。

        我想起夙渊曾说过，近些年跳忘川的鬼急剧增加，若是消散了也就罢了，偏生许多鬼魂被救了上来，却丧失了记忆，又不愿投胎转世，只能在鬼界停留下来，结果就是鬼界人口急剧增加，却又顶不了大用。

　　于是夙渊便下令让鬼医研制解药，只是这忘川诡异莫测，鬼医研究多年，也只制出一张有着类似效果的药方。

　　在鬼界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喝过那药，只是记忆却一直不曾恢复，夙渊说是少了最为重要的一味引子的缘故，问他是什么引子，他却再也不开口了。

        我只当他是刻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直到回了天界，不过月余我便恢复了记忆，这时我才明白，夙渊口中的引子，大约指的便是润玉。

       我一直装着未曾恢复记忆，是因着不知到时候该如何与润玉相处，却不想如今被夙渊卖了个一干二净。

       我从不是无情之人，润玉待我的好与不同，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可我终究没有再往前一步的勇气。

       当初我坠下忘川之时，心中除了对于爹爹的歉疚，想的便是好在我拼尽最后一丝仙力，将无定草送了回去，有了这味最为关键的草药，岐黄仙官定然能炼出补全润玉天命仙寿的仙丹。

        而我，也算是坚守了当初许下的‘愿一生追随陛下，效忠陛下，死而后已’的誓言。

       但我不曾想到，坠下忘川的我竟也有幸免的道理。

       只是死过一次，胆子仿佛也跟着变小了，每每润玉示好，试图向前一步，我总是忙不迭的后退。

        我很害怕，怕他是存了想补偿我的心思，更怕他是像那些嘴碎的小仙俄所说的那般，因着大臣们隔三差五便催着他纳妃立后，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才转而选择了我。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无法接受。

        我也是有私心的，若是一直守着底线便也罢了，可一旦关系更进一步，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贪求更多。

        倒不如索性不要开始。

　　“怎么又哭了？”

　　润玉拿着手帕为我擦拭脸上的泪水，嗓音轻柔的好似叹息。

　　我忽的便有些委屈起来，泪流的更急了。

　　润玉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缓缓道：“邝露，在你心里，我已经沦落到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帮我巩固天帝之位的地步了吗？”

　　“当然不是！”

　　在我心中，润玉或宁静淡泊，或运筹帷幄，却是万万不会与无能这二字有所关联。

　　“邝露，你听我说。”

　　润玉的声音仍是那般轻柔，却含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怔怔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随后，便听他一字一句，郑重道：“若有一日我要立后，那定然是我心悦之，无关其他。”

　　我忽然就有些脸红起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不是润玉对于我来说太过重要，我也不会这般患得患失。

　　只是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知道润玉今日所说，皆是为我。

　　我真的可以抛掉所有顾忌，为自己争取一次吗？

　　答案显而易见。

　　我并不是胆怯之人，否则也不会仅仅因着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便立了志，毅然决然的追随润玉这许多年。

　　一旦下定了决心，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暗暗吸了一口气，我正欲回话，忽的便有一道熟悉之极的身音插了进来：“哎哟你们俩这是要急死老夫啊，小露珠毕竟是女子，脸皮薄也就算了，龙娃你怎么回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遮遮掩掩的做甚！”

　　我：……

　　月下仙人什么时候来的？！

　　互诉衷肠被人撞见什么的，太尴尬了好吗？！

　　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也不敢去看润玉的表情，慌忙道：“邝露先行告退。”

　　说完，我不等润玉回复，扭头就走。

　　走了没两步，就听身后的润玉缓缓的，缓缓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开口了：“叔，父。”

　　偷听却因为一时激动暴露了自己的月下仙人：……

　　“呃，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办，这就走，这就走，你们继续聊啊！”

　　这还怎么聊的下去！！

　　我捂着通红的脸，走的更快了。

　　我不知道的是，润玉在原地伫立良久，方才低低的笑了起来：

　　“也罢，终归时间还长，我总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END——

玉露的未来还有很长，但我笔下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啦，有缘下篇文再见～